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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天空暗淡，大雨磅礴。
宾馆大堂里，祺煜和五位伙伴焦躁无奈的看着外面。看不到街对面的建筑，只能看到黑暗深处。无奈的呼出一口气，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六点半。肚子很饿。虽然宾馆每一楼都有一个客厅一样大的房间作为厨房给房客自行使用，可是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这样的天气无法出去就餐，外卖也已停送，实际上，从下雨的那一刻开始，无线通讯就失去了作用。
响起脚步声，南玉走向正在打字的女工作人员。祺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谈论什么，但从工作人员露出歉意的表情和南玉转身时的失落可以知道，工作人员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网络断了，信息无法送达。南玉如是回复。
失望，大家失望的回到二楼。方便面、饼干、面包……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可这些无法果腹。吃完所有的食物，回到各自的房间。祺煜并无睡意，只能静看窗外。雨打窗台，根本无法看清外面的事物。祺煜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杂志——《同泉县旅游快讯》。杂志是宾馆提供的，这意味着并没有什么可读性，也只有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作用了。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亮了。夏天，可并非高纬度地区，这时应该是月亮值班才对。
黄昏，外面如黄昏一样，从建筑物的空隙可以看到西天的太阳。祺煜放下杂志，呆呆的看着外面，耳边不时听到喧嚣声——时不时有人在街上大声议论着这奇观。时间在流逝，可太阳纹丝不动。就算是为了弥补因下雨而缺席的黄昏，可也不至于这样赖着不走吧。
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多。瞥了一眼窗外黄昏，祺煜走向南玉房间。房门没关，南玉躺在床上，可并未入眠。祺煜和南玉聊了几句，知道南玉也注意到了窗外异样。祺煜走出房间，合上房门。
十一点半，太阳徐徐落下，夜色终于降临，祺煜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睁开眼，窗外一片黑暗，手表显示早上九点多。夜色也需要弥补？祺煜复入梦乡。十一点多，祺煜再次醒来。窗外太阳升起。
二楼厨房里很多人，都是祺煜的伙伴。南玉、瑶雎、炅彤、晨风，唯独欣雨不在。祺煜注意到他们有点奇怪。牙齿，两颗长长的牙齿。一夜之间，他们都变成了吸血鬼。难怪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可以看到他们的困惑和哀伤，可他们只是注视祺煜，因为他没有成为吸血鬼。祺煜知道，他们并不想伤害他。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在这个东部的县城，他们都是他的哥哥姐姐，他们只是感到奇怪。
祺煜独自跑了出去。街上很静，很荒凉，一个人也没有。吸血鬼不喜欢阳光，难道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吗？街角，有动静。一种奇异的生物突然窜出，挡住祺煜的去路。那种生物有着尖尖的耳朵，血红色的眼睛，灰色的皮毛。狼或者狗的变异吗？祺煜只能推断到这，因为那奇异的生物疯了一样扑向祺煜。祺煜满脸惊恐的往回跑。如同在孤儿院的时候一样，遇到危险的时候，受到委屈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是往回跑，跑回孤儿院，跑到南玉等人身边。
风声过耳，耳膜疼痛。祺煜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还没到宾馆，那只奇异生物就不再猛追祺煜，而是闪进了一条巷子里。不久，巷子里传来陌生人的惨叫声。
到宾馆时，祺煜已经浑身湿透。是奔跑产生的汗水，还是因恐惧产生的冷汗？
二楼厨房里依旧是哪几个人，没有多一个，没有少一个。
除了被咬，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成为吸血鬼。祺煜低声问南玉。喝我的血。南玉说。祺煜看了看南玉的嘴唇，上面有血迹。那是他的还是他咬的别人的？那不重要，祺煜只要他们知道自己也变成了吸血鬼就可以了。用手指抹了一点南玉唇上的血迹，吮干。无路可逃的恐慌下，祺煜只能这样。
门铃响起，欣雨开门进来，手中提着刚买回来的菜。我来做菜。她笑着说道。祺煜注意到她的牙齿很长。因而很讶异她的举动。其他人亦如是。
很快，一桌丰盛的菜出现在众人面前。祺煜很饿，欣雨也很饿，俩人狼吞虎咽。祺煜很奇怪欣雨为什么也很饿。太难吃了。晨风冷漠的说着，放下了筷子。
所有人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祺煜何欣雨。
风卷残云后，祺煜谨慎的擦干嘴，不能让他们看到没有长牙。欣雨则仔细的擦了擦她那两颗长牙。
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也总该保留点什么吧，我保留了食欲。欣雨顽皮地笑着道。
收拾完碗筷，祺煜和欣雨走出了宾馆。
还剩下什么呢？理智吗？南玉叹息着喃喃自语。炅彤面露愧色的看向晨风。晨风则故意看向窗外。晨风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原谅炅彤。在某种程度上，晨风现在更想知道瑶雎对南玉的态度。
南玉，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你。如果死了，倒也算了，可这样算什么呢？瑶雎愤恨而又凄凉的对南玉说到。
南玉面无表情的看向瑶雎。他突然觉得瑶雎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清醒过来，而是一直那么咬着，让瑶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是不是一种更好的的结果，同样，自己阻止炅彤的举动是不是也是错误的。可如果真的就那样让他们二人死去，自己和炅彤又算什么呢？没有感情和理智的吸血鬼？可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大家都还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不是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晨风似乎喃喃自语道。
一间医务室，里面的药物还算齐全。欣雨倚靠着办公桌，笑着拿下了嘴里的牙齿——假牙。
一个或几个房间的门没关，当走到厨房的时候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当然，那时你不在。欣雨平静的说到。
也给我一副假牙，很有必要呢。祺煜说。
各自戴上假牙。欣雨倚靠着办公桌，祺煜负手站在窗前。窗外，奇异生物在肆虐。
第一章
很安静，除了刚才些许的诘责，没有人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异变的突然让所有的疑问、焦躁、惶恐都糅杂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光滑的球体，没有裂隙，无从分辨混沌中的某一具体成分。沉思，只有沉思可以找到突破口。南玉抱胸靠墙，仰首盯着天花板上的五彩水晶玻璃吊灯。晨风凝望窗外某一事物，目光时而锐利，时而弥散。炅彤坐在檀木椅子上，看着水龙头里的水有规律的滴落。瑶雎支颐桌前，紧闭双眸。
楼下传来嘈杂声，呐喊声，撞门声，哭泣声……沉思被打断，四人相互看了看，心领神会，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无暇顾及各自房间里为旅游带来的各种物品，四人谨慎而急促的往楼下走去。临走，瑶雎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四十五。
及至一楼，三楼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可以清楚的听到有人在喊着我忍不住了之类的话。而一楼往大堂的走道尽头，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她仅仅露出的大半个身子，就被身后一个男人拉住了。男人看到南玉等人，露出了尖牙，眼睛里是某种狂热。南玉和炅彤回以尖牙。那个男人知道南玉等人是同类后猛地拉着女子回到昏暗的走道深处。几秒钟后，竭斯底里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宾馆。
大堂的中央，一个人瘫坐着，手中抱着女工作人员。女工作人员白色的制服上点缀着殷红的血，脖子上有两个深深的牙印，可已经没有血液可以流出。南玉等人经过时愣怔了一会儿。悲伤的看向两人。知道有人在看自己，瘫坐着的那个人抬起头看向南玉。南玉等人认识那个人。那个人是宾馆的老板，三十几岁，可现在的他看起来无比苍老。嘴角沾着鲜血，眼睛失神。他已经完了，彻彻底底。南玉心中慨叹，然后大踏步走出宾馆。而老板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南玉四人走出宾馆，消失在街道一头，然后继续看着怀中美人。
吸血鬼不喜欢阳光，如同正常人不喜欢潮湿。不喜欢并不是不能忍受。南玉四人暴露在阳光下，大步流星跑向最近的超市——嘉玉超市。超市大门紧闭。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就有他们最需要的帽子、雨衣和伞等东西。没有通行卡，无法开门。而玻璃门是特制玻璃，很难打碎。瑶雎手搭凉棚，看向悬在天上的太阳。阳光很晃眼，吸血鬼本身又不喜阳光。瑶雎呼吸渐渐急促。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但长时间在阳光下就是会使成为吸血鬼的人呼吸急促，脾气暴躁。
铁锤，或者石块。瑶雎对南玉等人说。
玻璃门很难打碎，但绝非不能。南玉知道如何打破玻璃门，可大街上又到哪找铁锤之类的东西。
这个可以。晨风看着脚下的窨井盖。
四人用窨井盖打破了玻璃门，超市的防盗警报也疯狂的响了起来。南玉等人知道，警察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不仅仅警察，昨天的一切很可能都不存在了。
南玉找了一顶黑色宽沿帽和一副墨镜，瑶雎找了一把黑色雨伞，炅彤和晨风各找了一件雨衣，分别为蓝色和黄色。
另一边。祺煜和欣雨。他们在医务室里寻找可以使伪装更真实的东西。更多的假牙，血袋……突然，门开了，阳光涌入，纤尘飞舞，还有一个男人和他的影子。祺煜和欣雨无所适从的看着那个陌生人，脸上带着惊惧。那个陌生人也在打量着祺煜和欣雨，脸上满是疑惑。
祺煜已经可以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他准备说些什么。
这是我的医务室。陌生人抢先了一步。但声音里没有威严，只有疲惫。
祺煜和欣雨看着陌生人关门，看着陌生人走到柜台后面，看着陌生人坐到椅子上。
对不起，我们私闯了您的医务室，我们只是……需要些东西。欣雨解释着。
陌生人盯着欣雨看了看，又转而看了看祺煜，疲惫的面容露出凄惨的笑颜。幸存者吗。需要什么尽管拿吧，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陌生人说这话时已经在看着空间中不知什么地方，音调充满末日苍凉气息。
你也成了吸血鬼吗。不是问句，只是陈述某种既定事实。
陌生人抬头漠然的看了欣雨一眼，然后看向墙上的电子钟。苍凉的声音即刻扩散开来。
我叫立渊，是一名医生。新元纪元2748年10月23日傍晚。突降大雨。雨后出现异象，太阳悬挂西天直到十一点半才落下。凌晨两点，我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到洗手间洗脸。可症状没有丝毫缓解。我想吸血，想喝新鲜的人血。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种渴望。我开始冲凉水，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种渴望越来越强烈，就如同吸毒一样。我在洗手间待了一个小时。凌晨三点，我咬了熟睡中的妻子。我……
立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泣不成声。看着他抱头痛哭的样子，祺煜和欣雨心中酸楚。几个小时前，南玉等人也变成了吸血鬼，而他们自己也不得不伪装成吸血鬼。
她……死了？欣雨问道。
没有，她没死。立渊止泣，接着讲诉他的故事。我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我没有吸干她的血，可她也变成了吸血鬼。我找遍了家中的书籍和药品，可没有任何和吸血鬼相关的东西。我想到网络上寻找相关信息，可网络断了。我只能到这，看能不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有办法治吸血鬼……这种病？欣雨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病，但这样措辞对方应该不会感到奇怪。
有的，没有不能治的病，没有治不好的病。立渊似乎梦呓一般。
包括变异的狗或者狼？祺煜想起了那个奇异生物。他无法断定那个奇异生物就是狗或者狼的变异，但依旧这样问。
街上的奇异生物吗。那应该是变异的狗。那应该也是可以治的。不，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立渊越来越激动，唯一支撑他活着的也许就剩下一切可以医治这样的念头了。
昨晚你没关门吗？欣雨问道。
关了，门扉紧闭，但窗户开着。对，一定是这样，某种东西，某种无形东西在半夜里从窗户进来，进入了我的体内。一定这样。立渊恢复了一名医生该有的冷静。
欣雨接着问了立渊几个关于异变的问题，可立渊再也分析不出什么了，敏锐的思维戛然而止，也许因为信息太少，也许因为惊恐而迟钝。立渊自顾自的翻寻着书籍和药品。梧桐著的《血液病理分析》，渐风著的《罕见疾病病例第三卷》，装在白色塑料瓶里的血维素，纸盒上印有蓝色条纹的必宁康……
祺煜和欣雨知道，不对症下药不是一名医生应该做的，更知道立渊除了这些已经什么都做不了，这个无数次与死神比赛的男人将要和死神握手。他俩最后看了一眼立渊，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距离下榻的宾馆并不很远，当来自宾馆方位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传来时，祺煜和欣雨立即返身跑回宾馆。还没到宾馆时俩人就看到了宾馆三楼第二间房间窗户那挂着什么东西，到达宾馆门口时，终于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个女子俯伏着，前身突出窗外，黑色秀发随风摇摆如蓬蒿，白皙臂膀血迹斑驳如花布。此外，空气中还有浓郁的血腥味。祺煜的胃里已经有东西在翻滚，很快那东西就要从口中吐出。在捂嘴低头的刹那，祺煜看到了大堂中央的老板和他怀中的工作人员，已经苍老的老板正失神的看着自己和欣雨。祺煜很想呕吐，但只能调整呼吸强忍着。虽然很不舒服，但祺煜依旧行动敏捷。他迅速扶住了将要倒下的欣雨。此刻，欣雨已经泪流满面。有人从左边奔跑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祺煜和欣雨惊恐的看向来者。一个戴着黑色宽边帽和墨镜的人，但面庞很熟悉，是南玉。不远处的超市门口，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打着伞，两个穿着雨衣。
跟我走。南玉轻声，同时接过欣雨。
超市里很凉爽，也没有明显的血腥味。南玉给祺煜和欣雨找了两件黑色雨衣。穿上雨衣，祺煜感到某种莫名的安全感，也许是因为雨衣可以把人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也许是因为南玉等人依然在身边，也许是因为充分的伪装可以让自己更像吸血鬼。可祺煜不知道，即便是吸血鬼，只要他的体内有血液，就有可能在某一刻成为支离破碎的尸体。
第二章
一点钟，祺煜等人走出超市。除了雨衣、雨伞等，他们还拿了刀、匕首和棍子以防身之用。他们沿着宾馆反方向走，不知道要去哪里，总之要先离开这座县城。秋风时不时的会擦肩而过，很凉爽，凉透心。
走了大约一公里，前方传来女子的尖叫，一个身影从高楼上落下，沉闷的声响，殷红的鲜血，就在路的中间。两边居民楼的窗户前突然多了很多人头，他们在看着那个可能因为不想被吸血而跳楼的女子尸体，以及殷红的血。祺煜可以感觉到他们对鲜血疯狂的渴望，可他们都只是沉默的看着。咕咚。祺煜听到谁咽了一下口水，炅彤还是晨风？突然，巷子里窜出来一只奇异生物。尖尖的耳朵，血红色的眼睛，灰色的皮毛——变异犬。那只变异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祺煜等人的存在，径直奔向尸体。变异犬伸出舌头，贪婪的舔舐地上的鲜血，很享受的样子。可它似乎并不满足，几秒钟后，变异犬开始撕咬尸体，吞咽皮肉。
卡擦。谁拔出了刀。祺煜看了一下，左边第二个，炅彤。炅彤的呼吸很急促，双手有点颤抖。祺煜分不清到底是对变异犬残忍行径的愤怒所致还是对鲜血的渴望。变异犬终于注意到了几个人的存在，放下大餐，凶狠的看着他们。仅仅对视的一个刹那，祺煜便确定这只变异犬就是上午自己追逐自己的那只。祺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其他人也渐渐散开，形成了一个扇形。变异犬瞄准了祺煜，猛扑过来。一米，还是八十厘米，祺煜从变异犬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沉闷的声响，右边的南玉一脚踢开变异犬。变异犬迅速爬起，准备反扑南玉。等候多时的炅彤不待变异犬发力，猛的将刀插进变异犬的脖子，拔出来，再插进，再拔，再插。炅彤连续插了四刀才停下来。变异犬的眼神逐渐涣散，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淌到炅彤的手上，地上。过了好几秒，炅彤才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连刀都没有拔出来。
没事的。没事了。这个时候能够安慰炅彤的似乎也只有南玉了。
南玉是六个人中年龄最大的。瑶雎和炅彤同庚，比南玉小一岁，年长晨风一岁，晨风又比祺煜和欣雨大一岁。
炅彤稍定，尸体右前方一户居民便打开了自家的黑色玻璃大门。一个中年男人警惕的看了街上的几个人十几秒，然后不再踌躇，跑到尸体旁，把尸体抱回了屋中。祺煜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建议一探究竟。
六个人小心的走近那个中年男人的家，不仅要提防中年男人，还有那些在窗户前观看的人已经两边的巷子。以防万一，南玉抽出了刀。走到门前，众人看到中年男人正咬着尸体的脖子在吸血，表情痛楚却又快乐。中年男人看向南玉等人，神情紧张，沾血的嘴唇蠕动着。
不要杀我，不要。我不是人。不要杀我……
在这样的异变面前，人和禽兽到底有多少分别。瑶雎喃喃。
有车吗？我们只要车。南玉问那个中年男人。
有，有。就在右边车库。听到南玉只要车，中年男人放松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通行卡递给南玉。
有地图吗？南玉接着用及其冷漠的语气问道。
有，但只能看，不能导航，网断了。中年男人回答。
南玉不再看中年男人一眼，往旁边的车库走去。车库门和车都是用的那张通行卡。南玉坐在驾驶位上，并告诉其他人现在最应该去的是军械所，而地图上显示同泉县军械所的位置在宾馆往东，与刚才的方向恰恰相反。
当再一次经过宾馆时，南玉放慢车速，几近步行。因为靠窗，祺煜可以将大堂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女工作人员的尸体被丢在一边，三个人跪着吸老板的血，一个在脖子那，一个咬着右手臂，另一个咬着左腿。老板的右腿已经没有了本来的面目，左臂被挡着看不见，估计也已经伤痕累累。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景让祺煜脊背发凉，胃部再次翻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玉再次踩住油门，绝尘而去。油门，很传统的说法，汽车早就已经用电池代替了汽油，但称谓依然保留了下来。
同泉县连警署，编制一百人，距离军械所只有一百多米。南玉在距离连警署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了车，但并未贸然下车，只是在车上观察连警署的动静。整整十分钟，连警署里没有丝毫动静，无人进，无人出，只有死寂。打开车门，南玉为首的一行人一边左右观望，一边走近连警署。血腥味渐浓，不需要更进一步，南玉等人已经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阻止死神的脚步，已经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折转方向，南玉等人走向军械所。同样，军械所也被血腥味笼罩着，虽然血腥味依然会勾起祺煜呕吐的欲望，但已经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气味了。
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扭曲着身子倒在距离大门两米的地上，鲜血染红了黑色制服肩膀上的黄色条纹和坚硬的水泥地面，金属大门上也有大片血迹，与些许铁锈混杂在一起。警察的手边是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这就是南玉等人在军械所门前第一眼看到的情景。
军械所内总共十八具尸体，四具吸血鬼，其余为正常人。南玉他们把所有的尸体集中在了庭院里，面对一排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尸体，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风起，枯叶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有些则不禁迎风飞舞，血腥味随风远去，待风无情离去后，枯叶复宁，血腥味再起。
一切都不存在了，政府机构已经瓦解。南玉说着敬了一个礼，转身往军械仓库走去。接着，瑶雎、炅彤、晨风敬礼离去，只剩下祺煜和欣雨悲伤的站在原地。祺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原本躺在门口的警察，眼神时而迷离，脑海中浮现在门口看到的场景。
是自杀而亡吧。约莫一分钟后，祺煜淡然说道。他转身准备离去，撇到了欣雨眼角悬挂着的泪珠，迟疑了一下。欣雨忙不迭擦干眼泪，抢在祺煜前面匆匆跑向仓库。
仓库实际上是由几个小库房组成的一片区域。一号库房里放的手枪、轻型机枪、各种手雷、匕首等物品，二号库房里存放的是重机枪、双轨螺旋炮等物品，而三号库房里则存放着纱布等物品。
欣雨到达一号库房的时候南玉正在观察手中的枪支。南玉是一个孤儿，从孤儿院到成为吸血鬼的这段岁月里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枪械，他也从没有表现出对枪械的喜爱，但现在，他在仔细的查看手中的枪，仔细的抚摸枪身，以致根本没有注意到欣雨的出现。一号库房里的另外两个人——瑶雎和炅彤在门口光线消失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欣雨。他们还没找到满意的枪械。
正好，这里有一把手枪很适合你。瑶雎说完拿起面前的一把手枪。
欣雨知道瑶雎对枪械也是一无所知，准确来说，六人中只有晨风稍微了解枪械，但也只是从各种杂志上狩猎的知识。并不清楚瑶雎是如何断定那只手枪适合自己，但还是带着惊奇走向瑶雎，接过瑶雎递过来的手枪。欣雨接过手枪，温暖的手掌托着冰冷的铁块，发现这把手枪很小，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沉重。瞬间，欣雨对瑶雎的判定标准已经了然。
我也不知道这枪有什么特别。晨风在二号库房，待会可以咨询一下他。瑶雎很坦率的说道。
我也想要问一下他。南玉附和。
我就这把了。一直在挑选枪支的炅彤从枪架上取下一只突击步枪。祺煜呢？他接着问。
欣雨闻言，转头看向门口，然后回头。会不会在其他库房。她说。
去二号库房看看吧。南玉说完就往外面走去。
瑶雎见状，顺手从枪架上拿了一把和炅彤一样的突击步枪，紧随南玉出了一号库房。其余俩人亦出库房。
二号库房里很安静，如无人之境。晨风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一个形状奇特的东西，祺煜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观望。从门窗涌入的阳光与高亮度灯泡争辉。南玉等人走进库房，寂静被消灭，阳光也顿时泄气，落了下风。待南玉等人完全进入，阳光再次恢复。
一起看看吧。祺煜对进来的几个人轻声说。而晨风只是看了一眼来人，然后继续考察。南玉等人见晨风如此专心于那个奇怪的东西，便也不做声，默默的看着。过了大约两分钟后，晨风起立，看向莫名其妙的众人。
这就是双轨螺旋炮，参考双轨螺旋导弹制作。外形差不多就是两个火箭筒联立起来的样子。中间凸起的是电子控制器，炮弹里也有电子导航系统。几乎可以架设在任何地形上。攻坚利器。晨风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既然存在双轨螺旋炮，那应该也存在双轨螺旋枪，可这个库房并没有。晨风接着道。
可能在三号库房，如果也没有，就真的没有了。不管怎样，先看看我们的枪吧。南玉说完托起枪，想要递给晨风。
晨风没有接过枪，看了几秒钟后便开始了解说。
天启第四代突击步枪，使用7.62毫米普通弹和亚音速弹，弹闸容量30发，后坐力较小，精度较高，有效杀伤距离为300米。然后，晨风示意南玉放下枪，转向其他人。
瑶雎和炅彤，你们的枪是旋风第三代突击步枪，使用6.0毫米普通弹和亚音速弹……欣雨，你的手枪是阵雨袖珍手枪，使用6.35毫米亚音速弹……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六人翻遍了三号库房，可三号库房里只有医药箱、纱布、酒精和军用雨衣等物，根本没有双轨螺旋枪的踪迹。晨风显得有点失落。无奈之下，晨风到一号库房取了一把旋风第三代突击步枪，而祺煜则拿了一把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枪。
烈火20短突击步枪。2720年开始生产。使用5.7毫米高速弹、普通弹和亚音速弹。弹闸容量50发……
晨风解说完后，所有人往靶场走去。实际上枪械所并没有标准的靶场，只是在相邻仓库区的一片空地尽头立了几个用于试枪的靶子而已。空地长五十米左右，宽三十米左右。靠近仓库较长的一侧停了很多卡车，将真正剩下的空地与仓库区分隔开来。
不是很热，但阳光还是刺眼，为了方便，瑶雎在经过三号库房的时候拿了一件军用雨衣穿上。所有人的枪上都装上了消音器，使用亚音速弹。虽然军械所距离居民区尚有一段距离，但慎重是生存所需。
开枪时发出类似鞭子抽打的声音，而不是正常的尖锐刺耳的声响，虽然声音减弱很多，但几个人频繁开枪的时候，依然很难听到远处的声音，比如脚步声，磨擦声。当一群穿着军装和警服的人端着枪出现在眼角余光里的时候，惊愕和恐惧笼罩了祺煜。
第三章
祺煜的位置距离卡车最近，所以，当那群荷枪实弹的军人和警察从卡车后面出现的时候，祺煜是第一个发现的。余光里出现的模糊身影令祺煜感到恐惧。心脏在停顿了一下后快速跳动，血液冲向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光学瞄准镜里的靶子变得模糊，目光转向卡车方向。
政府机构没有瓦解，没错，刚才只发现了十八具尸体，连警署有血腥味，但并不能确定警察已经全军覆没。军，军人，这里还有军人，是了，县里是有驻军的，同泉县不是军事重地，没有卫级驻军，但还是有连级驻军的。结束了吗，仅仅一天，终究还是要结束了吗……
祺煜感到自己如临深渊，只要轻轻一跃，便可归于安宁。可求生的欲望仍在，很幸运的没有成为吸血鬼，难道要在这里结束吗。不，要活着，不能反抗，反抗必死。啪的一声，烈火20短突击步枪从颤抖不止的手中掉落，一枚弹壳被掉落的突击步枪砸出好远。祺煜举起双手，胸膛不停起伏，冷汗布满额头。
烈火20突击步枪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惊醒了后面的五个人，特别是最远的炅彤。与中间四人一样，在祺煜发现敌人两秒后，炅彤也发现了卡车旁的人。但炅彤感到的不是恐惧，不是弥漫全身的寒意，而是热血沸腾的兴奋。他知道对方很强，更知道对方是活人，身体内流淌着新鲜可口的血液。对鲜血的渴望压倒了死亡散发的恐惧。炅彤呼吸变得粗重，准备调转枪头。啪的一声，烈火20与大地亲密接触，已经转动了大约十五度的旋风第三代突击步枪骤然停了下来，如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因缰绳被勒紧而陡然止步。不，我不能，我不能吸吮同伴血液，也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私欲而面临死亡。
接连五声，南玉、瑶雎、欣雨和炅彤扔掉手中的枪，举起双手。一、二、三、四……七名警察端着枪走近祺煜等人。六名警察分别对准举起手的六人，还有一名警察放下了手中的枪，打量着侵入者。
长……长官，我们没有……
我们会调查的，摄像头会记录下一切。南玉颤抖的辩解被冷漠的打断。先把他们关起来。
六名持枪警察押送南玉等人入监狱，在离开靶场的时候，晨风斜睨了一眼下命令警察的臂章，那上面有刻着两只黑色狼头。连警署长。晨风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官职。
因为性别原因，欣雨和瑶雎被关在2109房间，祺煜、南玉、炅彤和晨风被关押在2110房间。监狱房间虽然采光良好，但并非阳光直射，雨衣在这里失去意义。祺煜首先脱下雨衣挂到衣柜里，然后独自走进洗手间。祺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狼狈。打开水龙头，凉爽的自来水流过肌肤。祺煜掬起水洗了洗脸，瞬间舒服了很多。突然很想把嘴里的拿出来假牙洗刷一下，毕竟第一次用，很不习惯，可又担心南玉他们某人突然闯进来，所以只能简单的漱口解决。再次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好多了。关掉水龙头，走出洗手间。
南玉负手立于窗前，看着远空。炅彤和晨风坐在沙发上。炅彤快速翻动手中的《永昌国治安法》，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晨风不停按遥控器，嵌在墙里的显示屏始终显示着无信号。玻璃桌上多了一顶黑色帽子和一副墨镜，衣柜里又多了两件雨衣。
想不到有一天会身陷囹圄呢。祺煜说着走向玻璃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炅彤和晨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祺煜，南玉也转头看向祺煜。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南玉试图安慰祺煜，可任何人都可以听出南玉声音里的不确定。
如果看监控，最起码可以证明我们没有杀人。晨风的话比南玉更有说服力，但除了没有杀人，晨风也不能确定什么，无法知道那些警察究竟会对擅自闯入等行为做出什么判决。
无关紧要了，反正已经这样了。炅彤说完放下书，靠着沙发，眼望吊顶。
已经这样了，已经这样了。作为吸血鬼很痛苦的吧。祺煜暗自思忖。
没有人再想说话。沉默地等待，等待判决。
六点了，太阳依旧高悬，精力充沛。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留在隔壁。敲门声，开门声，听不清楚的几个字，关门声，然后，有人敲门，祺煜忐忑不安的打开房门。两名警察站在门口，表情冷漠，背后挎着枪，其中一人手上拧着大袋盒饭。
厨师没了，就吃这吧。七点我还会再来。拧盒饭警察的声音不是很洪亮，但吐词清晰。
祺煜接过盒饭，本想问一下关于判决的事情，但听到对方七点还会再来，似乎也就没有询问的必要了。等等，不一定要问判决的事情，监狱的气氛很不寻常。一夜之间，天平失衡，变异生物横行，血腥味成为空气中的正常成分，可这个监狱，似乎时空中被隔绝的一点，没有异变，没有吸血鬼，没有血腥味。
为什么监狱……这么干净。祺煜谨慎地措辞。
刚才说话的警察看了祺煜三秒，然后才回答祺煜的问题。这是二号监狱。来的时候看到了吧，一百米外还有一栋楼，那才是我们一般情况下关押犯人的地方——一号监狱。数个小时之前，那里还有二百多名犯人，活蹦乱跳的人，可现在，那里只有尸体和污血。快吃饭吧。说完，两名警察转身离去，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消失。虽然在解释到一半的时候警察把视线从祺煜的脸上移走，但祺煜还是注意到他眼中的悲伤和失神。在离开的时候，祺煜看到他的臂章上刻着一只黑色狼头。
饭菜很简单，从形貌上就可以看出是几个不善烹饪的大老粗做的。握着筷子，看着饭菜，祺煜不知道该不该风卷残云一番。明明在宾馆的时候就已经大快朵颐了，可现在，在某种压迫感之下，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多少吃点吧。南玉说道。
祺煜不知道南玉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仅仅对自己，还是对所有人？总之，是可以动筷子了。饭菜的样子令人不敢恭维，但口味还凑合。在饥饿的催促下，祺煜吃的很快，他也感觉到沙发上的三个人吃的很慢，晨风一口饭嚼了差不多一分钟。
七点钟，那两名警察如期而至。祺煜已经从晨风那里得知一只狼头对应的官职是狱长。狱长走进来，身后是穿着雨衣的瑶雎和欣雨，最后是另一名警察。狱长的目光落到玻璃桌上。四盒盒饭，一盒吃完，两盒一半，一盒一小半。
慢慢习惯吧。
南玉他们很清楚狱长的意思，习惯饭菜的味道，放弃吸血。
把你们的东西都带齐。狱长接着吩咐。
晴空丽日，太阳会如昨日一样在十一点多滑落山后吧。
狱长在前，穿雨衣的六人在中，另一名警察在最后。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祺方知道他们要去的不是审讯室，而是会议室。
会议室里散座着八个人。会议桌尽头坐着连警署长，他的左边接连坐着两名军人，两名军人身后靠墙的椅子上坐着另外三名军人。连警署长的右边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名警察，臂章上镌刻着两只白色狼头。第二张椅子空着，第三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眼镜、西装革履的人。在进入会议室之前没有听到里面任何对话声，似乎都已经讨论结束，只等候着犯人被押解过来。
不必拘束，都坐下吧。连警署长对进来的八个人说。
出人意料，祺煜等人诧异得迟钝了几秒方才落座。
先允许我介绍一下。首先，我本人叫域恒，连警署长。左边两位。督连和连参议。右边两位，督连警和县参议。连警署长的语气意外的和蔼，没有丝毫压迫感。
署长，我们……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南玉觉得此刻的承担理所当然，可话出口时却不知如何恰如其分地表达心中所想。
放心，我看了监控录像。连警署长适时的发言掩饰了南玉无法措辞的窘迫。你们没有杀人，虽然除此之外依然存在诸多违法犯罪之处，但非常时刻，无法常理断之。我们决定，你们的罪行在到达郡里时由上面的决定，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县政府已经不存在了，目前看来县政府就剩我一个议员还活着，或者说还没变成失去理智的吸血鬼。至于其他的部门我们还在联系，因此，现在这里的一切事务由我们几人协商决定，但最终决定权归连警署长。议员字句清晰的解释着。
就这样放任我们几个吸血鬼招摇过市吗。等等，刚才你说到郡里。瑶雎带着疑惑拉长了尾音。
同泉县驻军大部会在明天撤退到郡军区，你们和他们一起走。我们无法做出把吸血鬼全部拘押或射杀的决定。当然，如果是失去理智，伤害他人的吸血鬼，我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连警署长做出解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晨风问道。
马上就出发。督连警会带你们领取武器，领完武器就跟着督连和连参议出发。你们要在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前离开郊区。连警署长语气很坚定。
那你们呢？炅彤看着连警署长，眼中满溢关切。
我们是同泉县的警察，我们会留在这。
很沉重，每一个字都很沉重，砸在心里很痛。炅彤、南玉、欣雨……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这回答的分量。现在连警署只有数十人，而城里有数万人。如果，如果城里已经没有正常人，如果城里已经没有吸血鬼是理智的，那么，真的要以数十人对抗数万人吗。
等等，还有一件事。祺煜脑海中浮现中午时分遇到的那个医生。如果像昨晚一样，夜间不处于密闭空间里的人会变为吸血鬼这种现象持续下去的话……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连警署长淡然回答，好像在回答一个习以为常的问题。
听天由命，连警署长说的没错，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成为吸血鬼无可避免，那只能所有人共同承受这样的命运，一同面对现实，适应异变。
走出会议室，离开大楼。跟在督连警后面前往军械所。阳光耀目，空气中浮动着微弱血腥味。军械所的尸体已经被移走，血迹也基本看不到，但空气中的残留无法完全抹去。南玉等人拿回了原先的物品——超市里拿的刀、匕首和仓库里拿的枪械。此外，督连警还给他们预备了其他武器。除欣雨外的五人获得了标准警用手枪——猎犬第七代手枪。而欣雨另外获得了寒风第五代微型冲锋枪。此外，晨风获得了苦苦寻觅的双轨螺旋枪。
晨风，从视频里知道你在寻找这把枪。这枪是我用的，现在送给你。第三代双轨螺旋枪。使用7毫米制导穿甲弹和爆破弹。弹闸单侧容量30发，所以装填时要装60发，麻烦一点。希望它可以帮到你。
也许，晨风永远也不会忘记督连警将爱枪相赠的举动。
第四章
八个人，一辆军用卡车。督连开车，连参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祺煜等六人坐在车厢里，绿色篷布遮蔽头顶蓝天。没有丝毫押解犯人的样子，似乎是为了方便犯人逃跑而刻意的安排。
卡车发动，引擎轰鸣声击破沉静如水的宁静。随着卡车离开军械所，向着城外的连驻地奔驰，同泉县在渐渐缩小，如泄了气的气球。看着远去的同泉县城，祺煜心中涌起莫名的感伤。黑色的海水拍打着礁石。
还能再回来吗？如果有幸回此，此处又是否成为空城一座呢？祺煜心中暗问，没有答案。
连驻地距离县城不算远，七公里左右，连通连驻地和县城的道路上有点混乱，各种追尾现场。灼烧痕迹、血痕，斑斑驳驳。除了尸体外并没有活人的气息，无论是幸存者还是吸血鬼，恐怕都已经躲藏到某些安全一点的地方了。比如沿路建筑物。
祺煜等人没有能够进入连驻地，督连和连参议命令他们在外面等候。
里面一定出事了。尽管两名站岗的军人颇为警惕的打量着自己，南玉还是对其他人说出了猜想。
当然，应该和军械所差不多，尸体，血迹。炅彤很想随声附和，但终究没让话从口中蹦出来。现在可不是挑衅的时候。炅彤寻思着。
两名军人闻言，脸上浮现不悦，但这不悦没有在脸上逗留多久。接着，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是等待时间的慢慢流逝，等待夜幕再次降临。
晚来风急，萋萋芳草随风舞动，相互纠葛。雨衣和迷彩服发出沙沙声。等待了几分钟后，督连和一位不认识的人迎面走来。陌生人英挺，眼神锐利，虽然清晰可见血丝，但不影响他的炽烈，脸上有一道伤疤，不长，三厘米左右。
这六位就是你所说的犯人？这稚气未脱的样子，不像是可以擅闯军械所的呀。陌生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可以感觉到已经极力克制，但还是有点轻视的味道。
连长，他们到达军械所时，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另外，虽然羽翼未丰，但尚可雕琢。督连解释道。
听着连长和督连的对话，祺煜心中疑窦顿生。尚可雕琢，莫非并没有真将我们当罪犯看待，而是想强征入军？应该没错，没有手铐，反而给我们配枪。祺煜盘算着。
算了，进来吧，明天一道去郡军区。其他的日后再论。连长道。
进入驻地，督连命令一名负责后勤的士兵给祺煜六人准备房间。与监狱不同，驻地的住宿区是一人一间的。房间不算很宽敞，但里面各种用品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满足个人需求。祺煜脱掉雨衣，观察房间的每个角落。白色的墙壁上除了一只钟和空调外没有可以称得上装饰的东西，床上的白色被子叠成方块，和白色的床垫融为一体，玻璃几上除了空调遥控器外没有多余的东西，衣柜里也是空无一物，洗手间里有毛巾和一次性牙刷等物。
未曾使用过的房间，或者近期无人使用过的房间。祺煜在心中总结。他走到窗前，关上玻璃窗，任阳光趴在肌肤上。隔了两层玻璃的阳光如温顺的猫，没有了令人厌烦的热度。也许我该去提醒欣雨，让她也关上窗子。不，也许不需要，这种事情她是不需要提醒的。算了，还是去一下吧，此刻，简单聊几句也是不错的。他在心中自语，犹豫许久，终究转身迈步，离开窗前。走出房间的时候顺带瞥了一眼墙上的钟。9：05。距离日落还有三个多小时。
走廊很空旷，没有一个人，只是远处的房间里不时传来说话声，但声音若有若无，细如蚊蚋之声，因而无法知道里面的人在交谈些什么。也许是在倾诉思想之苦吧，不，更可能是在咒怨这异变吧。想这些事不关己的事干嘛呢。祺煜苦笑，摇了摇头。他举起手，敲了三下欣雨房间的门。没有反应，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出于谨慎？还是人不在？他困惑，再次敲了三下。这次，里面传来脚步声。从猫眼透过的光线被阻断可以知道欣雨在猫眼前观察。门开了。
进来吧。欣雨的声音很轻，如烟似霭。
祺煜一进去便看向窗户。窗户关着。果然，不需要提醒呢。
欣雨关上门，示意祺煜坐到凳子上，自己则坐到床沿，与祺煜相对。有什么事吗？欣雨问。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找个人聊几句。
祺煜回答完，欣雨却笑了。明媚干净的笑容，末日黄昏中盛放的白莲。祺煜顿时尴尬又困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欣雨低下了头。片刻后，她抬起头，脸上仍带着清浅的笑，手中拿着一副假牙。看到假牙，祺煜瞬间明白了，也笑着低下头，取下假牙，然后，与欣雨相对坐着，笑了好一会儿。是苦是甜，无从判断。
距离宿舍区不远的连长办公室里，连长和督连神色凝重的谈论着什么。我们还剩多少人？具体的。连长发问，目光盯着面前桌上的杯子，那里面还剩三分之一的水。
算上你我，还有八十七人，其中七十名幸存者。昨晚一晚牺牲了十三人，其中三名吸血鬼。与连长隔桌而坐的督连慎重回答。他双手交叉搁在桌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比起多年前，粗糙多了。他想着。
沉默如飞鸟降临到两人中间，让本来凝滞的空气更加沉重压抑。连长眉头微蹙，深邃的双眸闪烁微光。他在思考，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脑中浮现凌晨的种种场景。大约两点的时候，突然感到口干舌燥，想喝水。玻璃几上的杯子里还剩一半水，那是睡前留下的。一饮而尽，可仅仅十五分钟后，焦渴感再次袭来。看着随黑色微风舞动的窗帘，冥冥之中感到命运之轮正在发生变化。再一个十五分钟之后，终于发觉自己渴望的并不是水，而是鲜血，也就在这时，方才意识到嘴中长牙的存在。仿佛被钝物击中，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捏了几下嘴巴，有痛感，手指也可以明晰的感到那个疤痕的存在。疤痕，那是五年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夜晚黑色的风从开着的窗户涌进来，抚摸冰冷的肌肤。和平年代，算不上身经百战，可也是见过风浪的，可那时的自己真的体会到什么是不知所措。呆立了几分钟，外面传来刺耳的枪声，警铃响个不停。脱壳的灵魂回归身体。出事了，等去解决。无法再思考什么，只能拿上枪到外面。然后就是混乱的追杀，追杀到野外时碰上了县里的警察，一切变得更加毫无头绪。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才摸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在两点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包括自己在内的部分人变成了吸血鬼，这部分人的共同点是那时不处于密闭空间内。两点三十五分时，有人控制不住吸血的欲望，发生枪击。这时，已经有几个人因为被咬感染成吸血鬼。三点十分左右遇到同样在追杀失去理智的吸血鬼的警察。一切很突然，很诡异，如同先前不愿落下的太阳一样。
连长用一只手揉了几下太阳穴，停止了回忆凌晨时那不堪的情景。云生，如果，如果我控制不住了，就给我一枪，一枪不行就两枪，最好不要三枪，浪费子弹。连长故作轻松的说。
督连心中恻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保证只使用一发子弹，绝不浪费。他说道。另外，那六个人，我想了又想，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好。他顿了顿接着道。
连长没有立即回到，而是拿起杯子，喝了点水。他需要思索一番。我同意你的观点，明天在路上放走他们，最好给他们足够的弹药。连长说完，放下杯子，里面的水在荡漾，大约还剩六分之一。
督连微微颔首，收回搁在桌上的手，仰靠椅背，看向外面，看向站岗的士兵。昨晚放哨的两名牺牲了，今晚都好好待在屋里吧，待在密闭空间里。督连提出建议。
连长也看向站岗的士兵，这次没有沉吟多时。我同意，可这样的话放哨怎么办？
用犬，正常的犬。督连说道，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连长看向督连，瞬间，嘴角也挂着同样的笑。
第五章
如同简单的复刻，但还是有点不同，毕竟时光在流逝，今日非昨日。太阳凄然落幕，比昨日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目视着星月点缀的夜空，驻地里没有一个人有睡意，毕竟那样的异变太出人意料，黑夜里的追杀还历历在目。
连长和督连保持着谈话结束时的姿势，一如千年无言的山石。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外面巡逻的衷犬。等待，等待凌晨两点那个时刻的到来。滴答滴答，时光流淌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荡，与心脏的搏动相印。
住宿区，祺煜的房间空空如也，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此刻，他与欣雨待在一起，如同在那间达成某种同盟的医务室里一样，祺煜负手站立窗前，目光时而转向繁星，时而转向远处某一点。因为房间里没有桌子，欣雨就一直坐在床沿，时而看向祺煜的背影，时而看向窗外深空。南玉、瑶雎、炅彤、晨风和驻地其他军官待在各自的房间，或思索，或踱步，或凝望黑夜……
晨光初露，新鲜的光线从遥远的地方射进房间，所有人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脸上蒙上疲惫神情，但内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欣慰。巡逻的衷犬依然是先前的模样，没有变异。一夜平安，不是吗？
用完早膳，所有人迎着凉风来到庭院准备出发。各种类型的军用越野车、卡车和武器粮食等物在昨天就已经差不多准备就绪，因此，今日所需准备的东西并不多，所花时间也不会太多。
十二点。早上呢。连长对身边的督连略带无奈的说。
得习惯这样的时间呢。真是，莫名其妙的就往后推了五小时。督连也很无奈，但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哟，我们的犯人也准备好了呢。督连看向一辆越野车旁的祺煜等人说道。
祺煜等人几乎都穿着雨衣，在身着迷彩服的军人中间很显眼。看，连长和督连来了。祺煜看到两名军人往这边走来，向伙伴通报。虽然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但祺煜等人依然有些局促，你看看我，我看看我。
昨晚很宁静，睡得还不错吧。“昨晚”这个字眼已经不合时宜，但出于习惯，连长依然使用了这个字眼。
挺不错，很安宁。南玉作为代表回答。
今天我们要去郡里，你们同去。和昨天一样，你们还是坐卡车，跟在我和连长的越野车后面。有什么意见吗？督连问道。
祺煜等人面面相觑。询问我们的意见？果真没把我们当犯人看待？祺煜暗想。没意见。他首先回复。接着，南玉等人也表示对这样的安排没意见。
车辆渐次驶出驻地，祺煜等人再一次目送一个地方的远离。驻地渐渐变小，路边的风景和各种停在原地的车辆一掠而过。当驻地变成天边如飞蛾般的一个小点的时候，风景不在掠过，而是定格在视线中。车队停了，停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段。祺煜的心跳猛然加快，额头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有一种湿湿的感觉。他看向其余几人，发现他们的神情同样紧张。遇到吸血鬼拦路了？还是要将我们就地处决？
连长和督连的身影出现在车后。下来吧。连长简短地命令。
无法抗拒，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带着忐忑，祺煜等人在路边站成一排。
不好意思，无法让你们一同前往了。连长说。看着祺煜等人紧张的神情，连长竟感到一丝快意。就在这分手吧。各走各的，有缘再见。他补充道。
听到连长的话，祺煜等人脸上的紧张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前面很危险，我们无法让你们同行。所以，你们走吧，生死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督连主动解惑。
你们根本不知道郡军区目前的情况吧。如果那里已经沦陷，你们此去岂不自取灭亡。南玉的语气变得很冷峻。
没错，我们不知道那里究竟如何。不过，放心吧，我们不是去送死的。连长说道。决然的笑容让脸上的疤痕呈现奇怪的形状。
没有更多的交谈，更没有问祺煜等人是否愿意跟随。连长和督连转身走向越野车。在打开车门时，督连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向祺煜扔下最后的叮咛。记着，要想活下去，就得变强，善用你们手上的武器。
车队绝尘而去，如寻常的过客。祺煜看向蓝空，看向远山轮廓，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感觉身处雾海，分不清东南西北。
微风徐来，思绪纷乱，茫茫四野，无路可去。
现在去哪？晨风轻问，看向南玉，眼中含着期许。
面对晨风，南玉无语凝咽。他思绪纷乱如麻。作为最年长的，最有主见的，肩上的责任也最重。可此刻，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初的打算就是离开同泉县，如今，已经如愿。作为天涯游子，本就难有心系之所。蔓延向前的道路突然中断，沟壑横亘眼前。
我想回钟林看看。欣雨轻启朱唇，带着些许忧伤。
所有人的心弦猛然被拨动，钟林的歌谣在耳边回荡。钟林吗，真的该去看看呢。南玉表示赞同。沟壑被填埋，道路继续向前。
东昌国八十八郡一千零三十九县，最让我们这些人牵念的只有那一隅呢。炅彤呼出一口气，释然道。
不知道城东孤儿院怎样了。瑶雎说道，难掩担忧之情。
有家者落叶归根，没想到我们这些本该无牵无挂的人也有根可归。我赞同回去。祺煜的思绪不再纷乱。
那就走吧。晨风说完，走向一辆空车。
因为突然的异变，道路上停留着大量车辆。车里要么没人，要么是死者。在这样的道路上要找出两辆可以驱动的车并不是难事。仅仅几分钟之后，两辆轿车发动，奔驰在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公路上。
开车，南玉已是驾轻就熟。与一般人不同，他开的车总是很平稳，无论起步还是停车，都不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大幅前倾或后仰。他在享受开车，他把开车看成了艺术行为。坐在后面的祺煜一边享受着南玉的贴心开车服务，一边担忧数百公里以外的钟林县。也许是注意到了祺煜忧心忡忡的模样，南玉故意说着轻松的话。这电动车就是和汽油车不一样呢。不热，低噪。南玉如是说。
思绪被拉回，担忧如冰融化。祺煜闻言愣怔了一下。汽油车？对了，一直以来竟没有注意到，军用车因为很多原因一直没有使用电驱动，而是沿用的传统的汽油驱动。嗯，确实。祺煜简短地应答。
不用担心那么多，不会有事的。坐在旁边的欣雨也一同安慰祺煜，可她的语气里却明显的包含着忧虑。开车的南玉嘴角浮现笑意，然后加快了速度。
太阳攀升至中天，一步一步，光线也随着变换角度，由斜射到直射。六点的时候，车子停在距离钟林县城大约五公里广袤田野中一户人家前。一路上，南玉和祺煜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远古神话到未来幻想，由天南到海北，只要是可以缓解忧愁的都可以成为话题。从后视镜里，祺煜看到后面车子里炅彤的薄唇也时不时的张开闭合，但并不知道他在和瑶雎他们谈些什么。
啪的关上车门，祺煜一行人密切注视周围。阡陌纵横，田地阒静，面前的精致房屋里也没有一点声息，只是屋子后面传来家禽的鸣叫。祺煜深吸一口气，仔细辨别空气的成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的神经瞬间绷紧，屋子里还有没有活人或者活吸血鬼是一个重点，同行者当中是否有吸血鬼禁不住血液的诱惑是另一个重点。也许怀疑同伴要受到谴责，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也无可厚非。总之，小心为上。祺煜心中叮嘱自己。
南玉为首，众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屋子，握枪的手渗出细密的汗珠。兹噶，南玉两手握住天启第四代突击步枪，用肩膀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体内沉睡的猛兽蠢蠢欲动。视线之内，一个年轻女子身体扭曲的躺在在地上，她的脸上还惨烈这惊恐，失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距离女子不远处，还有一具男子的尸体，身体并不扭曲，只是嘴巴张开，獠牙锋利，身旁还有一把猎枪。两具尸体所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如油漆一样静止在地板上。南玉定身在玄关，剧烈跳动的心脏久久不能平复。虽然已非首次遇到尸体和血液，但还没有漠然到任何时刻都无动于衷。大约十秒之后，心跳复如常，猛兽入眠。扭头看向还在外面的众人，迎来他们询问的目光。做好心理准备。他对众人提醒。然后，把门完全打开，走向里面。
在南玉打开门的时候，祺煜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胃部开始搅动。注意了一下周围人的状况，旁边的欣雨眉头微蹙，怕是也很难受。前面的瑶雎和晨风只能看到背影，无法知道具体感受，后面的炅彤呼吸变得粗重。走进屋子，他被面前惨绝人寰的景象震住。惨剧总是能够撼动人心，让苦痛的墨水随涌流的血液遍布全身。再走近些，观察仔细一些。女子是年轻女子，面容姣好，正当韶华；男子是年轻男子，相貌俊朗，正当弱冠。周围的桌子占了些血迹，但不掩光亮，其他各类物什也大都新亮。怕是新婚燕尔。祺煜发声总结。
埋了吧，上面怕也无人能顾及此事了。等等，先上楼看看。南玉说完走向左边的楼梯。
祺煜提枪跟上，经过炅彤身边的时候，他发现炅彤的呼吸变得很均匀。上楼梯的时候他发现欣雨也跟过来了。二楼除了一间卧室很凌乱，其余的房间都很整洁。祺煜脑中复现了前晚这房子里发生的惨剧，随即闭上双眼，将那情景删除，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好可怜。在睁眼的刹那，他听到欣雨自语。
三人下楼的时候，瑶雎等人已经将两具尸体并排搬到了一起，并阖上了女子的双眸。六个人在屋子旁边挖了好些时候才挖出一个足够大的坑。接着，埋葬两具尸体又耗去些许时间。在坟前恭敬的磕了几个头，回屋除去血迹。等一切都完成后，晚霞已经来临。
南玉到屋后捉了两只鸡，不久后，两杯冒着热气的鲜血出现在桌子上。空气的流动变慢，似乎是变浓了。围桌而坐的无人紧张的看着南玉，心中所想却各自不同。南玉安静冷峻地把其中一杯推向最边上的炅彤。所有人神情紧张的看向炅彤，然后又看向南玉。屋子里很宁静，心音清晰可闻，呼吸声亦如是。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诱惑，炅彤不自禁的呼吸急促起来，体内某种东西开始不安的蠕动。他咽了一口唾沫，喉结跳动，额头慢慢的沁出细密汗珠。不知过了多少秒，他慢慢伸出手，手背触碰到玻璃杯，然后，视若无物的推回它原来的位置。命运多舛，然吾不服命。炅彤看向南玉，眼神坚定，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讯息已经传达，南玉轻轻点头，接着将那杯子推向瑶雎。杯子移动到半途时停了下来，南玉不再施力。他与瑶雎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对不起。南玉轻声说。再一次侮辱了你，抱歉。这句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内心深处回荡。感受到瑶雎眼神中的不屈，他把杯子转折向晨风。我以孤儿院共同度过的岁月起誓，绝不丧智。晨风还很年轻，这句话却很沉重，如在神明前庄严的宣誓。南玉满意地颔首。他再次推动杯子，杯子在他的控制下转向祺煜。看到杯子向自己袭来，祺煜神情庄重，内心里的回答已经难以抑制，即将脱口。可杯子在半途停下了，驻在晨风和祺煜中间。祺煜困惑的看向南玉。不好意思，忘了你们是幸存者。南玉淡然道。瞬间，祺煜僵住，如同五雷轰顶，脸上的困惑被惊惧取代。一同僵住并被惊惧缠身的还有欣雨。她明确的听到南玉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相反，我们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的。别忘了，我们可是从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南玉温暖地解释。
祺煜和欣雨的神情再次变为困惑，象极了阴晴不定的天气。
我们四人中没有哪一个咬过你们。南玉索性坐下来慢慢解释。紧张的氛围缓和下来。如果你们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状况就只有两只可能。凌晨两点异变或在外出时被咬。但那天早晨你俩分别出现的时候都是正常的。后来你们外出回来后就都有了长牙。欣雨是在第一次外出回来后就有了。如果你说舔蚀血的话，我只能当初是为了帮你掩饰才那样做的，舔食血根本无法成为我这种状况。因此，如果你们变异了，只可能是外出时被咬过。人在变异后会出现怕阳光和对普通食物无食欲的情况。当初你们回来时站立在阳光下，虽然欣雨有眩晕迹象，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那不是因为阳光引起的，而是因为反胃血腥味。变异之后不喜阳光，但在阳光下只会呼吸急促，脾气暴躁，并不会眩晕。另外，关于饮食。无论是在宾馆还是监狱，你们都把饭菜吃的很干净，并且很享受。因此，综合来说，你们是幸存者，嘴里的长牙只是假牙。分析完毕，他摘下墨镜，放到桌子一角的帽子旁边。他在等待，不仅是他，是这个屋子里所有吸血鬼，在等待这段长长的分析完全融入祺煜和欣雨的脑中，等待他俩的回应。
第六章
无需再多说什么，无需再掩饰什么，真相已经纤毫毕现。祺煜和欣雨一起拿下了嘴中的假牙。占着唾液的假牙被放到玻璃桌上，玻璃的上下表面分别出现倒影。对不起，我们，我们只能这样。祺煜带着些许歉然道。毕竟这种行为意味着不信任。
对不起，大家。欣雨弱弱的说。
没什么，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样做。南玉的体贴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已经展露无遗，此刻，一如既往。
不过，你们日后还要继续戴着假牙，防止外人侵扰。瑶雎面带笑意道。
祺煜和欣雨闻言相视莞尔，在座的所有人都跟着轻笑，一切宛然回到孤儿院的时光，大家围桌而坐，畅谈一日所见所闻。
刚才大家都已经表明了，绝不会饮血，我当然也不会。那么，从今往后，相互勉励，不饮滴血。做得到的吧。南玉的语气突然又夹杂了些许严肃。
当然……绝不会……一定……余人皆应允。
传说在神话时代，有一个组织叫做“坚”。这个组织里的人可以为了一个目的坚持数十年。其信念之坚定，性格之坚忍，令人叹服。南玉意味深长的说。
也正因为这样一种信念，这个组织里出现了很多奇人，神人。他们来自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目标，但他们都可以为了目标坚持许久，将原本可能很虚妄的目标成为现实，将原本不值一提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晨风接着补充道。
晚霞成碎光，碎光融辉夜。皎月升天，明星闪烁。欣雨、瑶雎、炅彤和晨风已经入眠，南玉和祺煜负责放风。到六点的时候换成炅彤和晨风放风。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溜进室内时，所有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在一片宁谧中，两辆车子驶入县城笔直的街道。也许因为时辰太早，又也许不喜阳光，再或者是害怕危机，总之，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旷得让人不安。车子里的六个人分外警惕，注意着每一个可能出现意外的角落。楼顶、窗户、交叉路口……可是，一直到车子停在孤儿院门口，一点意外都没有。四周静谧得可怕。在经过一个服装店的时候，考虑到行动的方便性，六人进去把衣服换了一下。六件连帽披风替换了五件雨衣和一顶帽子，墨镜则依然挂在南玉脸上。
孤儿院的大门敞开着，随时欢迎每一个人进入。空气中漂浮着不祥的气息。祺煜的心跳得厉害，脸颊传来被什么东西触摸的感觉。祺煜不安的看向南玉，发现不仅自己，所有人都看向了南玉。而南玉似乎丧失了一直以来的勇气，感受着心心念念的故地散发出不祥的气息，脚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得有人打破僵局。祺煜想。然后，他不顾一切的迈出步子。众人惊讶于祺煜的举动，但还是紧跟其后。游乐设施附近没有熟悉的身影，屋子里也没传出吵闹声，只是越靠近屋子，血腥味就越浓。在一扇门前，祺煜停下来脚步。门的下面有凝固的鲜血。他伸出颤抖的手，要打开门。南玉阻止了他。祺煜不解的看向南玉，目光交接时他明白过来，这种事还是让南玉来比较合适。南玉打开门，触目惊心的情景赫然呈现。几具尸体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和床上。还只是七八岁的孩子。然后，第二扇门，第三扇门……每个房间里面都是尸体，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祺煜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心和饱满的泪腺，泪水簌簌而下。欣雨等人的泪水也无声无息地留下来，坚强如南玉也摘下墨镜，用一只手抹着湿润的眼眶。
众人伤心之际，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如警铃响起，祺煜等人立即止住泪，握紧手中枪，密切注视着楼梯口。脚步声很轻，但可以判断越来越近。祺煜等人谨慎的靠近楼梯。
对峙，是时间流逝最慢的时候。楼梯上方，身穿占着血污白大褂神色凄然的中年男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下方持枪的众人，楼梯下发，持枪的众人既惊又喜地看着神色凄然的中年男子。
你们，回来了。中年男子缓缓开口，一开口就萧索了周遭。
宁城医生，你……瑶雎想说什么，却突然暗哑。
宁城医生慢步走下楼梯，祺煜等人也徐徐放下手中枪支。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一个吸血鬼。刚才看到你们从车里出来，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是你们。宁城医生边走边说。跟我来，这里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他继续补充。
祺煜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说话露出长牙，颓丧如秋草的中年男人就是宁城医生。记忆中，宁城医生虽不俊朗，然也耐看，待人热情，笑容常在。可无论怎么变化，面前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宁城医生，既然他是宁城医生，跟着他也无妨。
宁城医生顶替了南玉成为司机，南玉则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两辆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左右穿行，两边高楼的窗户里隔三差五的出现张望的面孔。
宁城虽已中年，但多年来一直未婚。他是单身自由论的忠实拥护者，因此，他的家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客厅里，大家围桌而坐，宁城在坐下后突然又站起来，在众人迷茫的注视下走到玄关，确定门已经锁好才再次落座。
需要先喝点什么吗？宁城略显疲惫地问。
不了，直接说那晚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吧。祺煜道。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疑问。在来的路上并没有发现尸体，这我很奇怪。无论如何，道路上总该有些尸体才对，另外也没看到变异的狗。晨风迫不及待问道。
别急，让我慢慢说，这个问题之后我会讲到的。宁城说。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很好奇太阳不落的奇观，孤儿院里的孩子也不例外，我和院长等人也很好奇，但还是催促孩子们赶紧睡觉。孩子们睡着后，我在我的医务室里查阅资料，院长他们应该是在一楼探讨这奇观，总之我没听到他们回二楼睡觉的声音。后来，天黑了，我仍在查阅资料。你们知道，我一直睡得很晚，遇上这种事，当然就更是无法入眠了。查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毫无进展，喉咙倒是干涩起来。我喝了点水，干渴缓解，片刻之后，又觉干渴，而这时楼下出现声响。我准备喝点水再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可拿起杯子，看着杯中清水荡漾的时候，我意识到我要的不是水，而是血。恐惧袭击了我。我不再准备下去，而是锁上了房门。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感觉没错，嘴里出现了长牙，而楼下也传来孩子们的哭喊声以及拍门声。反正下面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这种混乱什么时候停止的，我已经注意不到那种事。在早上八、九点的时候，我渐渐恢复了点意识，实际上是特别想喝血了。控制不住了。我不知道这种渴望是实际上的需求，还是味觉上的需求，于是我想试验一下。还好我的医务室有个厨房小隔间。我先是在厨房里弄了些平常的食物，吃完之后发现对鲜血的渴望消退了不少。而整个城市似乎也是从这时开始混乱的，大都数人已经无法克制了。我不敢出去，我怕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宁城已经哽咽）我懦弱，我害怕。（稍顿，情绪平复后继续）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就平静了，也许欲望满足之后开始后悔了。几个小时后，我感到饥饿，再次极度渴望鲜血。我开始配药，希望可以配出取代鲜血的液体。很幸运，第十六次的时候我配出了具有鲜血味道的液体。尝了一下，味道不错，欲望也大幅消退。但饥饿感还在。虽然变成吸血鬼，但消化功能正常。我尝试着将液体作为做菜的佐料，这样做出来的菜竟然有鲜血的味道，只是浓淡不同。之后的几餐我一直这样。期间我下楼看过，孩子们都死了，院长等人不见了。我哭了好久，想把他们埋了，可外面太混乱，时不时还有枪声，不敢在外面待太久。警察和连驻军估计已经不在了，因为在窗户里看到过拿着枪的普通人走过。还有，从昨天下午三点开始有一队一队的人开始收拾街道上的尸体，从服装来看是居民自发组成的，其中部分人有枪。至于其中有没有吸血鬼就不得而知了。到今天太阳出来为止，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尸体了，但居民楼里的尸体尚无人清理，应该是有所顾虑吧。大致就这些，有什么要问的吗？
祺煜等人闻言，陷入沉默之中。你刚才说你配出了取代鲜血的液体，现在有吗？祺煜片刻后问道。
在孤儿院医务室，不过我这有原料，如果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配出来。提及药品相关的话题，宁城变得精神起来。
现在就配吧。我想试试。炅彤说完，忐忑地看向南玉等人。南玉、瑶雎和晨风先后颔首赞同。
书房里，宁城拿出几种药品，有液体的，也有颗粒的。他将几种药品按照特定的比例溶解混合，最后得到一种黄色液体，和食用油同色，但粘稠度低很多，液体散发出与鲜血相似的味道，但不浓。
这就可以了吗？一直旁观的炅彤问道。
宁城点头，并将手中的试管递向炅彤。炅彤先是嗅了两下，然后呷了两小口。味道如何？一旁的南玉有些急迫的问。
挺不错，鲜血味的饮料。但我想应该不仅仅是味觉感受那么简单。你们也尝尝。炅彤说完将试管递给南玉。南玉尝了一下，露出享受的神情，然后是瑶雎，最后晨风。
我也觉得不仅仅是味觉感受那么简单，一定其中含有某种东西可以满足变异者身体的需要。宁城在南玉等人品尝时说道。你俩不要尝一下吗？他看到晨风品尝完将试管放回试管架，而没有递给祺煜或欣雨，感到疑惑。
祺煜瞬间感到进退维谷，不知到底要不要实情相告。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他俩是幸存者。南玉将秘密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他俩的牙齿是假的，是伪装。他继续吐露秘密。
宁城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看看祺煜和欣雨，又看看南玉，然后，他注意到了斗篷里若隐若现冰冷冷的枪。他的脸上出现了恐惧，更加说不出话，只有目光流转在枪支和脸庞之间。
放心吧，我们没打算伤害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们的宁城医生。在孤儿院时，是你在照顾患病的我们，治好我们的病。我之所以将这个秘密吐露给你知道，是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走。你的配方很重要。南玉注意到宁城脸上的恐惧，解释道。
话音落地，宁城稍安，内心尚犹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生活了数十年的城市。虽然这里已经危机重重，可这里还有记忆。况且，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呢？怕也是混乱一片，人间地狱……他若有所思。
宁城医生，希望你能跟我们离开这里，如果你没有发现这个配方，那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或者一起死于非命，但现在，我像我们有了需要做的事情，一件或许很有意义的事情。南玉再次诚恳请求。
离开。离开。宁城喃喃。离开之后该去哪呢？他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南玉一时语塞。是啊，离开这里之后又该去哪呢？东昌国八十八郡一千零三十九县，除了这个土生土长的钟林，还有哪里可去？宁城医生的这个配发要到哪里才能绽放光芒呢？
泉影县。圣泉郡郡城。欣雨打破沉默。
众人面带疑惑看向欣雨。一秒钟之后，仿佛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沉沉夜空，祺煜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连长他们吧。如果他们安然无恙的话，就可以帮我们。可这样太冒险了。
……
整整一个白天，众人都在商议该往何方，可除了泉影县，真的无路可走。
第七章
荒原上，暗夜里，即使再幽微的火光都能让求生在信心倍增。
时间变动，然日月交替如故。清冷的月光笼罩高矮有致的建筑物，照出建筑冷冽的容颜。次卧里的瑶雎倚窗静看故乡。那样的商讨真费劲。她想。不过好歹有结果了。早上，也就是十二点到五点，先去安葬了孤儿院里的孩子，然后就可以出发前往泉影县。正回忆间，三个人出现在视野。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看到他们手上拿着枪一样的东西。他们疾步行走，似乎急着要做某件事。出于直觉，瑶雎立即披上斗篷，拿上旋风第三代突击步枪。她轻声走到卧室门前，侧耳聆听外面动静。时间放慢了脚步，安静如同房间里永久的住客。几分钟之后，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安静这个住客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那三个人在敲玄关的门。瑶雎想。她注意着外面的动向，目光自然的落到地板上。方形木质地板，深浅相间条纹图案，每块地板上五深五浅。开门，宁城，我知道你在里面，在不开就硬闯了。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便是狂躁的吼叫、威胁。几秒过后，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宁城去开门了。她想。这里没有幸存者，都是变异者。没听到开门声，宁城隔门喊话，但声音颤抖。开门，不见见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快开门。门外的人不耐烦的喊。现在客厅里有几人？她想。欣雨没有回房，对面主卧……思考被客厅里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打断。他们做好准备了。她边想边转动门把手，从门缝里看到欣雨、南玉、祺煜和宁城正往从外面扫射所打不到的角落隐蔽。同时，她也做好射击准备，隔壁也传来准备的声响。漫长的二十几秒后，枪声大作，那三人果然选择了隔门扫射。短短几秒，客厅狼藉一片，玄关处的门也是千疮百孔，门锁定然损毁。三个人在瞬间开门入内。紧接着，瑶雎通过门缝射击，但她知道自己慢了一步，客厅里的南玉等人速度比她快。看着三名歹徒如麻袋倒地，心脏兀自狂跳不止。
所有人聚集在客厅，凝视着地上三具尸体。第一次用枪杀人，大家都很害怕、不安。赶快走，得离开钟林。南玉首先冷静下来，发号施令。
很快收拾好东西。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能装消音器的枪都装上消音器，能使用亚音速弹的都使用亚音速弹。一切就绪后，所有人谨慎的离开。无法留恋，孤儿院的孩子遗体也只能让收尸队处理了。
两辆车在夜色中飞奔，前一辆里有宁城、南玉、祺煜和欣雨，南玉开车。后一辆里有炅彤、瑶雎和晨风，炅彤开车。驶过两个十字路口后，第三辆车出现。枪声打破夜的宁静，如镜子在刹那粉碎为碎片。第三辆车上的人从车窗里向前面两辆车射击，前面的车予以还击。枪法都很烂，虽然时刻处于生死边缘，但无人牺牲或受伤，甚至连车子都很少中枪。晨风已经忍受不了这种凌迟的感觉，手中的猎犬第七代手枪已经换了两次弹闸，瑶雎的旋风第三代突击步枪也换了一次弹闸。他拿出双轨螺旋枪，尽可能的瞄准后面的车，但无法瞄准，只能凭感觉开枪。扣动扳机，两枚制导爆破弹射出，因为没有瞄准目标，因此无法制导，爆破弹只能沿直线飞行。爆破弹没有击中后面的车，但爆炸的威力仍使那辆车的行驶方向发生偏移，撞上了绿化带。
所幸之后再无歹人追随，危机暂时解除。车子在先前的农屋前停下。心有余悸的众人需要休息片刻，好让情绪平复。
屋子的一切维持着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人进来过。南玉似主人翁一般到厨房拿了水壶和杯子，给每人倒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扑通乱跳的心稍稍安歇，众人接连发出畅快的声音。
南玉提议连夜离开这里，前往泉影县，炅彤断然反对，认为应该养精蓄锐，明日再出发。俩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观战的祺煜心中有些担忧。这虽然是首次发生分歧，但日后这样的分歧怕是越来越频繁，更重要的是分歧双方都有理有据。无可奈何之下，他看向宁城。宁城注意到祺煜求助的眼神，心下惴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但自己在这里年岁最大，阅历丰富，一言不发似乎不妥。那个……投票表决吧。宁城插话道。
争执的俩人立即安静下来，思虑一番表示赞同宁城的方法。
好，赞同立即离开的举手。南玉首先发言。
投票很快结束，除了南玉自己外，赞成立即离开的只有晨风一人。似秋风刮过心田，南玉有点不舒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惊魂甫定的大家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疲于奔波更危险。
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放风人员和昨晚一样。南玉声音很平静，静水无波，但谁都不知道下面是否已经存在暗流。
为了安全，所有的灯都已经关掉，只有清冷的月光作为必要的指引。客厅里，南玉和祺煜相对而坐，自顾品茗，不发一言。
茶不错。不像我国的。祺煜由衷的感觉这茶的口感极佳。
嗯。厨房里找到的。没标签，不知道哪的。不过估计是恒丰国沧水附近的沧水韵。南玉仔细回味后答道。
祺煜很想知道刚才的争执有没有让南玉和炅彤之间产生嫌隙，有没有让这个一路相扶的队伍产生裂缝。可这种事显然难以启齿，无论怎么发问都有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可如果置之不理，当一切无法弥补的时候，散场当在所难免。他一边喝着茶，一边为难着，眼睛不时看向窗外辉夜。
南玉大哥，也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想问一下。犹豫良久，祺煜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南玉则惊奇的等待下文。刚才你和炅彤……
怎么会。祺煜尚未说完就被南玉笑着打断。在十字路口出现分歧是在所难免的。如果因为这么点事情我就疏远炅彤，那我就不是南玉了。
看来是我多心了。没事了，这样就好。祺煜宽慰的说。
新的一天再次到来。祺煜等人踏上前往泉影县的路途。道路上一如之前惨戚戚的模样，看来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清理道路。
与钟林县和同泉县都不同，泉影县的街道上有成队的士兵或警察在巡逻。祺煜等人的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被一队士兵拦下。都下来。看上去像队长的人命令道。
车门打开，祺煜等人乖乖下车。那队长发现了斗篷遮掩着的枪支。枪都交出来。他声色俱厉。明知情况不利，但没人愿意交出枪。枪，在某种情况下已经是等同生命的存在，如果没有枪，数小时之前就都死在钟林县了。宁城倒是很想交出枪，可他并没有枪，劝说他人缴枪又有背叛的嫌疑，只能干着急。队长见面前几个人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服从的意思，暗中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枪，枪口对准面前一人。械了他们的枪。他对士兵命令道。听到命令，两名士兵走向南玉等人，其余士兵端枪瞄准。虽然不愿，但在两名士兵强硬粗暴的动作下，南玉等人的枪还是被收走了。
再一次被押送，祺煜等人已经坦然了很多，宁城则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在被押送到最近的羁押点的途中，祺煜等人看到了督连。那时，督连正带领一队人在街的另一边巡逻。
督连。祺煜等人接连几声唤住了督连云生。云生看到祺煜等人，兴冲冲的带着那一队人走过来。
你们认识云生？听到祺煜等人的呼喊，那位队长问道。
云生，原来他叫云生。祺煜默念。认识，在同泉县的时候认识的。最前面的南玉连忙回答。语气中难掩激动之情。
那刀疤连长你也认识咯？队长没玩没了的问道。
认识。南玉回道。原来连长的绰号是刀疤连长。他想。
回答完队长的问题，云生也已经走到面前。没想到又见面了。云生颇有感慨的道。本以为永远再难见到的人，这么快就再次相见。
他们犯了什么事吗？如果仅仅因为是变异者的话说不过去的吧。云生对那位队长说。
他们持有枪支，其中有一把还是双轨螺旋枪。队长回答。
他们的枪是同泉县连警署长许可发放的。这样，他们就交给我吧。
祺煜等人跟着云生来到郡军区。郡军区比连驻地要大得多，人数也多得多。云生先是让祺煜等人在一间会客厅里休息，自己则去进行汇报。祺煜环顾四周，很干净，没有血污，但空气中有较浓的灵逸消毒液的味道。恐怕是血战后大清理的残留。
俄顷，云生带着刀疤连长和一个陌生人进来。陌生人用锐利的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祺煜等人。这目光让祺煜他们感到很不舒服，好像锋利的刀从面前划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陌生人打量过后立即就坐下了。其后，云生和刀疤连长也坐下。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桁冷，圣泉郡驻军军长。不用站起来，坐着就好。桁冷示意闻言欲站起的祺煜等人。刚才云生报告说你们有一个可以取代鲜血的配方。我想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早一点知道的好。你们那个配方是怎么发现的？
祺煜等人闻言左右相顾，觉得还是由宁城回答比较好，虽然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毕竟他是发现者。宁城深呼吸，刺鼻的灵逸消毒液气味灌满肺部，再排出。心神稍定，他开始述说。相比于对祺煜等人的述说，这次的很短，毕竟只要说明配方的来由就可以了。
那液体的效果如何？桁冷继续问道。
宁城已经淡然了很多，完全恢复了对颤抖双手的控制权。我没有喝过鲜血，不知道液体和鲜血到底有多大差距。但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对献血的渴望很微弱，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他有条不紊地答道。
现在可以配出来吗？
然后，宁城跟着桁冷和刀疤连长离去，祺煜等人则由云生领去宿舍区。在去宿舍的路上，祺煜等人问了云生很多问题，包括对变异者的处理等。据云生回答，目前郡里也没有准确的界定及处理方式，当前能做的也只是派出士兵和警察进行巡逻，维护治安，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就只能强行隔离，但隔离的标准目前还在商定。郡里不清楚到底是按照是否变异来进行隔离还是按照是否失去理智进行隔离。而在南方的自民国，目前已经组成了幸存者联盟，但幸存者的判定还存在争议。云生判断，宁城带来的配方将有助于事态的发展。
郡军区宿舍和连驻地宿舍相差无几，只是房间更多一些。祺煜在房间里安静的等着，除了等待之外根本不知该做些什么，如果现在军长要枪毙他们这些人，他们恐怕也只有听天由命。时间流逝，微风时不时光顾，撩拨窗帘。祺煜很想知道宁城那边究竟如何了。
第八章
三天后，祺煜等人再次出发，奔赴远方。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自民国幸存者联盟大营。同时，人数由原来的七人变成了三十人。刀疤连长和督连云生带领着精挑细选的十八位士兵加入了队伍，或者说，是祺煜等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当然，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这次的目的。
宁城在给军长配液体的当天，军长就让郡里最优秀的血液类科研人员对液体进行了详细的分析。结果显示，这种液体中确实存在某种可以满足变异者对鲜血的渴望的物质。军长很高兴，科研人员也很高兴，所有的知情者都很高兴。阴霾终将散去，不是吗？第二天一早，军长就向自民国幸存者联盟报告了这一发现，希望这一发现可以得到自民国的支持，达到普渡众生的目的。而自民国幸存者联盟在第一时间就给与了答复——带着配方和检测报告与各国代表会晤。当然，这次的会晤只是基于这一发现而进行的，并非正式的政治会盟，正式的政治会盟恐怕还要过一段时间。那天晚上，军长召开了圣泉郡军政协商会议。因为东昌国中央政府已经不复存在，中央军部没有消息，所以，目前圣泉郡的很多事务基本是由军区主导的军政协商会议决定的。会议很顺利，残存的政府人员和军长达成一致——祺煜一行七人加上精选士兵二十人和科研人员三人带着配方和报告前往自民国幸存者联盟中心。此外，液体被被暂时命名为“回生”，配方暂时称为“回生配方”。
六辆军用越野车驶离军区，向着自民国而去。遭到袭击的时候，祺煜等人正小声说着话。枪声如新年爆炸响个不停，各种型号的子弹划破空气，啸叫着。轮胎打破，玻璃变成马蜂窝般。所有带着枪人几乎是本能的逃出车子，靠着路边的各种障碍物向右侧沟渠里的人还击。车队为首的一辆车在刚遭遇敌袭时就被爆破弹炸毁了。刀疤连长、两名不知名的士兵、南玉和炅彤被炸得血肉横飞。耳朵几乎被震聋，祺煜含着泪打完了身上所有的子弹，晨风不停地扣动第三代双轨螺旋枪的扳机，制导爆破弹将沟渠里的敌人炸得身首异处，血肉模糊。瑶雎和欣雨一面开枪一面喊叫……
除了被炸死的五人，另外还牺牲了三名士兵、一名科研人员。而沟渠里，无法知道到底有多少具尸体，五十具？还是六十具？只知道这些袭击者是变异者，他们破获了军长发给自民国的讯息，他们害怕“回生”的普及。
增援在三十分钟后陆续赶到，他们来自附近的县和郡。最后到达自民国幸存者联盟中心所在地——定纶县——的时候，这只队伍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人。
在定纶县郡军区，祺煜等人得到了妥善安置。依然是军区的宿舍，却让人倍感温馨。祺煜趴在窗沿上，看着军区里人来人往，看着天空飞鸟翱翔，看着记忆深处南玉等人熟悉的面庞……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祺煜抹干眼泪，走过去开门。门外是欣雨，两眼红通通的，很明显刚哭过。可以进去吗？欣雨弱弱的问。
当然。进来吧。
祺煜和欣雨相对坐着，没有人说话，似乎一说话，悲伤就会淹没头顶，让人窒息。
瑶雎，还好吧？祺煜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
若有所思的欣雨回过神来。我不知道。本来准备找她的，可到了门前又不想找了，怕她伤心。
是吗。祺煜轻声说。然后，又是久久的沉默。
明晚，明晚就有结果了吧。这次换成欣雨打破沉默。
明晚？祺煜意识没意识到欣雨说的明晚指的是什么。对了，明晚。是的，明晚差不多该有结果了。联盟很重视“回生”，相关办事效率也很高。
……
定纶县公开会议大厅，很大的大厅。中间是可以坐数十人的大型会议桌，围着会议桌的是两圈与会议员席，最外面是阶梯听众席。现在，气势恢宏的公开会议大厅里坐满了人，祺煜等人在听众席，密切注视着会议桌。会议桌坐满了人，但他们认识的只有宁城、云生和随行的一位科研人员。
虽然人数众多，但会议大厅里很安静，很肃穆，没有人敢造次喧哗。祺煜从来就不喜欢开会，即便是作为听众也难以忍受，因此，即便这是个很重要的会议，他还是在会议开到十分钟的时候离开了，一同离开的还有欣雨、瑶雎和晨风。四人走到落地窗前，看外面星月。
在十楼看夜景，很不错呢。晨风有气无力的说。
那冗长的介绍真无聊。祺煜说，脑海里浮现刚刚十分钟里那冗长的介绍。幸存者联盟主席……恒丰国东区代表……旦国黎明郡代表……旦国静水郡代表……东昌国圣泉郡代表……南赐国南部联盟代表……魁冲联合共和国代表……
不过这里也可以听到呢。欣雨说道。她一直在注意会议的动向。
也好，最起码可以知道结果如何。瑶雎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悲恸。
四人一面注意着会议的进展，一面观景谈天。会议大厅里不时传出激烈的争论，不时又传出雷鸣的掌声。半个小时后，第一个结果出来了。“回生”得到了各位代表的认可，同意将“回生”用作口服药剂和饭菜佐料。又二十分钟过后，第二个结果出来了。宁城宣布“回生”免费授权生产，同时，“回生”药剂管理协会将于数日后正式成立，该协会负责“回生”的授权、管理和改进等工作，宁城任第一届会长。又过了四十分钟，第三个结果出来了。暂时将未变异者称为幸存者，理智尚存的变异者称为良性变异者，丧失理智的称为恶性变异者。但最终的定名和相关事务的处理需要之后的幸存者联盟军政大会商定。接着，与会者又继续商讨其他一些事务。
效率真高呢，不愧是第一个成为民主自治的国家。晨风感慨着。
幸存者。终于出结果了。你们俩。瑶雎对祺煜和欣雨柔声说道。
我们俩吗？不仅仅我们俩吧。你们也是，还有南玉、炅彤、刀疤连长、所有保持理智的人。祺煜对着玻璃外面澄净的夜空说道，眼里已有泪水。
（完）
2016-07-07 苏州某公寓
附：梦境原纪录
《停转五小时》
天空暗淡，大雨磅礴。
宾馆大堂里，我和一群伙伴焦躁无奈的看着外面。看不到街对面的建筑，只能看到黑暗深处。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六点半。肚子很饿。虽然宾馆每一楼都有一个客厅一样大的房间作为厨房给房客自行使用，可是厨房里已经没有菜了。这样的天气我们无法出去就餐，外卖也已停送。
失望，大家失望的回到二楼。方便面、饼干、面包……我们在各自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可这些无法果腹。吃完所有的事物，回到各自的房间。并无睡意，只能静看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可是天竟然亮了。夏天，可并非高纬度地区，这时应该是月亮值班才对。
黄昏，外面如黄昏一样，从建筑物的空隙可以看到西天的太阳。时间在流逝，可太阳纹丝不动。就算是为了弥补因下雨而缺席的黄昏，可也不至于这样赖着不走吧。
看了一下手表，二十三点多。瞥了一眼窗外黄昏，我走向XX房间。房门没关，他们三人都在床上，可并未入眠。我和XX聊了几句，他也注意到了窗外异样。走出房间，替他们合上房门。
二十三点半，太阳徐徐落下，夜色终于降临，我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睁开眼，窗外一片黑暗，手表显示早上九点多。夜色也需要弥补？我复入梦乡。十一点多，醒来。窗外太阳升起。
二楼厨房里很多人，都是我的伙伴。可他们有点奇怪。牙齿，两颗长长的牙齿。一夜之间，他们都变成了吸血鬼。难怪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可以看到他们的困惑和哀伤，可他们只是注视我，因为我没有成为吸血鬼。我知道，他们并不想伤害我，他们只是感到奇怪。
我独自跑了出去。街上很静，很荒凉，一个人也没有。吸血鬼不喜欢阳光，难道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吗？街角，有动静。一种奇异的生物突然窜出，挡住我的去路。看上去不像是地球上的生物，外星生物吗？就是这种生物让所有人变成吸血鬼的吗？有一种无路可逃的恐慌，可我的身后不就是路吗？风声尖啸，不知道那个生物有没有追我，总之，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宾馆。
除了被咬，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我成为吸血鬼。我问一个同伴。喝我的血。他说。我看了看他的嘴唇，上面有血迹。那是他的还是他咬的别人的？那不重要，我只要他们知道我也变成了吸血鬼。用手指抹了一点他唇上的血迹，吮干。无路可逃的恐慌下，我只能这样。
门铃响起，一个女同伴开门进来，手中提着刚买回来的菜。我来做菜。她笑着说道。我注意到她的牙齿很长。因而很讶异她的举动。其他人亦如是。
很快，一桌丰盛的菜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很饿，女孩也很饿，我们两狼吞虎咽。我很奇怪女孩为什么也很饿。太难吃了。一位同伴冷漠的说着，放下了筷子。
所有人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和女孩。
风卷残云后，我谨慎的擦干嘴，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没有长牙。女孩则仔细的擦了擦她那两颗长牙。
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也总该保留点什么吧，我保留了食欲。女孩顽皮地笑着道。
收拾完碗筷，我和女孩走出了宾馆。
一间医务室，里面的药物还算齐全。女孩倚靠着办公桌，笑着拿下了嘴里的牙齿——假牙。
一个或几个房间的门没关，当走到厨房的时候所有人都变成了吸血鬼，当然，那时你不在。女孩平静的说到。
也给我一副假牙，很有必要呢。我说。
各自戴上假牙。女孩倚靠着办公桌，我负手站在窗前。窗外，没有人迹，只有外星生物在肆虐。
2016-3-7于盐城师范学院图书馆7楼